床前明月光
父亲的命运
散文  2017年11月09日  阅读:713

父亲,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我写了多少字,多少文章,他可以说没有一篇能够看懂的。在父亲眼里,当官是正道,对于我抱着“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观念,他是不太看好的。不管我在文学上取得多大的成绩,他几乎是视而不见的,他常常夸我两个堂弟,说他们权力大,或者赚钱多,这样抬高他的侄子,贬低他儿子我的话,常常让我不得其解。其实我一点也不怪父亲。父亲,虽然是一个农民,可是,胸怀是博大的,他的心中,侄子和儿子是一样亲的。

也许,父亲这辈子做了不少善事,所以,善良的父亲,终于有了一个很完美的结局——————以九十二岁而自然亡故,就在他离开这个世界前的一分钟,他轻松摇着手里的蒲扇,可以说,他是以睡觉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的。看着父亲的结局,我再一次相信人世间的规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父亲之所以有这样的结局,完全是因为他的善良。

父亲的父亲有兄弟四个,可惜,我爷爷过早离开这个世界,那真是罪恶的旧社会带给爷爷的苦果。父亲自己又有四兄弟,可以说,在我们那个村子,父亲是势力很大的。可是,父亲四兄弟,是怎样的四兄弟啊。这四兄弟,没有一个不善良。大伯是树叶子掉下来都怕砸破头的人。我三叔,有一次,他儿子考取大学,竟然被人把本可以转交的录取通知书给隐匿了,三叔知道后,竟然默默地吞下了这种痛苦的苦果,没有和对方吵闹。我四叔,当地多年的校长,在责任制以后,自家种的莲子一次次地被人偷盗,偷盗者被查出后,不但不承认,竟然野蛮地以武力相加。

我在很小的时候,和一个同龄人玩耍,被人用铁饼扔到头上,我很快血流如注。这个同龄人是个地主的后代。那个时候,正是文化大革命后期,地主等等四类分子还是规规矩矩,根本不敢乱说乱动的,更不要说是惹是生非。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别人家里,那人家不被吓死也要吓晕,可是,我慈祥而厚道的父母,竟然就像是没事一样没有追究对方的过错。我小时候,父亲不但是贫农代表,而且是军属,所以,大队甚至是公社都对父亲给以关照,在农村生产的分工上,父亲长期担任放水员的工作,也就是在抽水机把大河里的水抽上来之后,用铁锹把水引向需要水的稻田。这样的工作,父亲做了差不多十年了。可是,到了七十年代末期,随着社会的不断变化,有人眼红父亲的工作,生产队长竟然蛮横地让父亲一边放水一边在工作之余干和其他农民一样的活儿。这样的瞎指挥,本来是可以让父亲四兄弟给断然回绝的,在分工好了以后,世界上哪里有同时做两份工作的人,而且那时候父亲的岁数越来越大,已经快六十岁了,不想得到更多的照顾,反而一反常态地被多分配工作。父亲多次和队长分辨,可是没有效果,最后,忍无可忍的父亲在劳动时用铁锹拍了一下那个队长,也仅仅是拍了一下,这下可不得了了。那个队长仗着他在生产队里的身份,到大队和公社告了父亲。本来,要是父亲能言善辩,他完全是又道理的,再说拍了一下,其实并不重。因为公社和大队的干预,父亲竟然被逼向人认错并且怕赔去几担稻谷。那时候我只恨自己太小,只有十六七岁。要不然,我也绝对不会答应的。是啊,就是这么个错误,本来,要么赔一点稻谷,要么是认个错,总不能两样都占全了吧。我知道世间的不公。也算是老天有眼,又过了十五年,我和那个已经老迈的队长竟然从家乡一同坐客车到鹰潭。我对那个队长是很没有好感的,可是,既然是同车,总还得寒暄一番。其实,那个队长是个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人,就他这个木讷的样子,上车的时候明明有四个座位,可是,等他一番迟钝以后,他连一个位置都没有坐到。从家乡到鹰潭有八十公里,那时候得坐上三个小时。因为看着那个原来的队长尴尬的样子,我在坐了半个小时以后,就把位置让给了他坐。因为父亲常常教育我“冤家宜解不宜结”。

后来,我考取了南昌的一所学校,那时候毕业生全都是国家包分配的,可以说是吃上皇粮了。我在离老家四百里地的地方工作,老家常常有人让我捎带一些治疗精神病的药物回去。说实话,捎带任何药物,我都可以做,但是唯独捎带这药,我是很不愿意的。因为这多少要背一些莫须有的坏名声,多舌的人还以为我家里有精神病史。父亲几次叫人写信或者打电话做我的工作,让我看在父老乡亲的份上,做做好事。我只好听从父亲的话,因为孝顺孝顺,不顺何以称孝。这还不算,有些人实在是太不厚道了,竟然有在得到药物以后不拿钱的,连本钱都不给我家。还有给别人更让人啼笑皆非,当我父亲把药送到他家的时候,他居然说患者的病也就好了,不用了(药费自然也不给了)。按理,遇上这样的事情,不要说是几次,就是一次,父亲也不该再愚忠似的为人做好事。可是,父亲仍然乐此不疲,当我十分不愿意帮忙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劝说我。在他看来,能够为别人办些事,就是他最大的快乐,至于回报,他就不管了。

父亲的命运是好的,父亲比母亲大五岁,虽然母亲比他早七年去世,因为父亲本来就年事已高,所以他和母亲分别的日子并不长,而且,我们五个做子女的对于父亲的照顾还是比较细心的。因为父亲过于好动,老了老了还喜欢到处走,有很多长辈劝我们把父亲送到敬老院去,都被我们毫不客气地驳回了。我心想:敬老院不是没有爱,但是,一个老人,如果不是没有后代,怎么能把老人送到敬老院呢?那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吗?

父亲在辞世的六个月前,还和我到了一次英雄城南昌,算是小小地旅游了一次,而且,父亲不但是以高龄走的,走的时候还十分安详,还能摇扇子,那是怎样的一种福气啊。父亲至今已经走了三年多,愿父亲在天国继续享有他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