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渐渐大了，提起以往的生活，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不理解，甚至不相信。我，一个皮肤黝黑的人，在青年时期虽然说不上帅气，却总是精神焕发，特别让很多人羡慕的是，我也曾经屡屡 登上许多帅哥美女才好意思上的舞台，我上舞台不是唱歌跳舞，而是说相声。现在回忆起来仍然是那么温馨，那么回味无穷。

1990年春天，是我在横峰县的最后一次演出，也是我这辈子说相声历史中的压轴之戏。我在江西卫校说过四次相声，在余江实习的时候说过一次，在横峰说过三次。

那时候，说相声可和同治年间相声开篇的时期大不相同，说相声早已经不是撂地摊时期的地位，相声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深受广大观众喜欢的一个节目。特别是在基层，不要说是你还有说学逗唱几大本领，就是特点不鲜明，但只要把普通话说好了，把台词背完了的演员，都能受到热烈的欢迎。那时候，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把艺术比喻为一座金字塔，那么舞台艺术就是这个金字塔上的皇冠，曲艺就是皇冠上的明珠，那么相声到底相当于这颗明珠上的什么东西，我想，用不着我过多的阐述，大家可以从一个现象加以想象，什么现象呢？从1983年打开历史纪元的春节晚会，最初六年的主要节目主持人 全部是由相声演员担任的。而且，在曲艺界，相声十大笑星：马季，姜昆，侯耀文、师胜杰等等人物，比后来小品界的赵本山、黄宏，郭达等等人，其知名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记得在八十年代中期，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有个顺口溜说：“歌曲好，凭嗓子，舞蹈好，扭腰肢，相声才真让人痴，笑翻儿子逗老子。”可见当年的相声是多么地让人痴迷。

在江西卫校的时候，因为到江西省歌舞团很近，我冒昧地拜访了当年的相声演员霍玉龙。说起霍玉龙，那也不少一般的人物，他是大师刘宝瑞的弟子，从八十年代一直到二十世纪以后的十几年，霍玉龙和马季、唐杰忠、巩汉林等等大腕都保持着非常友好的关系。我当年拜的老师就是 霍玉龙，这件事情，现在想来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这就是我的历史。

我在横峰的几次演出都放得很开，动作都比较到位，所以受到不少人的好评。可是，那一次演出却让我十分为难。那一次演出，其实是我和女朋友分手的日子。我当时虽然因为相声而受到一些人的热捧，可是，因为老家在农村，又离开故乡好几百里地，我的形象除了敦厚以外，五大三粗的，皮肤黝黑，并没有几个姑娘喜欢我。而我的女朋友却是一个形象俊俏，工作比较好的姑娘——————她当时是国家二级企业江西横峰梭子厂的一个会计。对于她，我在我的长篇小说《吃亏是福》里做了比较细致的刻画。其实，在我演前的三天，也就是1990年元月18日，我的这个女朋友就已经向我下达了最后通牒，说是因为我筹不够五千元钱，要和我分手。五千元钱，按理说根本不多，可是，因为我参加工作较晚，父母呆在农村，而且都已经年老体弱，根本满足不了我女朋友的要求。女朋友这种唯利是图的嘴脸我有些看不惯，我甚至想过相声里的台词：“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我心想：你要是看不上我这个人，要是仅仅是为了钱财才和我好，就是娶进了家门，以后也不是一起过日子的人，所以我也和她较真：心想，你既然不看好我，你就是天仙，我也不稀罕。虽然是这样想，可是，我还是真心希望我的女朋友能够回心转意，我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要是我的女朋友看过我的相声表演，也许就能够让这已经判了死刑的爱情起死回生。可是，女朋友除了打毛衣，做家务是个行家里手，好像对于文艺并不喜欢。

到了元月21日，是我演出的那一天傍晚，我们的爱情其实已经死了三天，准确地说，离开演出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为了一段来之不易的因缘，我还是抱着男士优先的原则，强行去了一次女友的宿舍，我知道什么时间她会在家，什么时间她会在宿舍，还真让我逮着她了。我本以为 她第一句话会说：“我们都分手了，你还来干什么？”好在她没有这么说，而是出乎意料地给我泡了一杯茶，我心想：这门爱情也许真的可以起死回生。可是，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仅仅是我们爱情的回光返照。当我把观看演出的票送到这个姑娘的手里的时候，她倒是很柔情地接过了戏票。并说了声：“谢谢，没有想到你还会演戏。”这一方面说明我的内敛，另一方面其实也说明了这个姑娘对于文艺的冷漠。可是，也许是被期待冲昏了头脑，我只是相信姑娘不但会改弦更张，我甚至断定，姑娘一定为嫁给我。此时此刻的我甚至为自己有一门如此高雅而娴熟的爱好而深深庆幸。可是，这毕竟的一厢情愿。当我一个小时后出现在剧场（此剧场在1996年代额一场火灾时化为乌有）的时候，我看到那姑娘真的出现在我预先想过多次的位置上。我心里高兴得几乎热泪盈眶。是啊，一个农村走出来的中专毕业生，不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可是在许多人面前抛头露面地演出，更让我兴奋地是，我心爱的姑娘马上就要看我的演出，我甚至想自己是这世界最最幸福的人，我想兴奋地心情也许不亚于留在苏联的留学生想起了毛主席的话：世界是你们青年人的。|我想世界真的就是我这个青年的。可是，等我看清了那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是我的女朋友，而是女朋友的妹妹的时候，我的心里不禁一阵莫名的哀愁。虽然她妹妹和他一样美丽，可是，爱情不是儿戏，是来不得半点马虎的。我知道我的女朋友是真的要和我分手了。我在后台的化妆的地方发呆，而且这一阵静默差不多有几分钟。我不知道 自己是怎么样走向舞台的，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可是，作为一个演相声的，哪怕是业余演员，也不能够把自己的感情带到舞台，我必须尽力控制自己的感情。该笑的地方一定要笑，甚至要大声地笑起来。虽然在现实中我研究是欲哭无泪，可是我必须装得若无其事，我必须把自己的笑奉献给观众，我必须尽力表演好自己的角色，必须尽可能地演绎好自己的精神世界。当我走下舞台的时候，我发现，不但是观众们，女朋友的妹妹也是热情地鼓掌，她 甚至站起来为我鼓掌。我又有些异想天开了，我觉得也许我和女朋友的关系还有可能恢复。可是，我没有想到：她妹妹是她妹妹，她自己是她自己。终于，她还是离我而去。据说，她根本就不喜欢文艺，据说，她妹妹提到我的时候，她生气地说：“你真要喜欢，你自己嫁给他。”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妹妹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是个标准的帅哥。

那天的演出过去了二十六年了，二十六年来，我常常会想起女朋友妹妹为我鼓掌的情节，我也会常常想起那一次难忘演出，甚至想起那一次演出的节目，那是一个当时很有名气的相声段子，讽刺的是官僚主义害人主题。我甚至常常想起其中的一句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是啊，再美好的风景，要是遇到一个不欣赏风景的人，一切美好都是白搭，就像那句话：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那次演出，渐行渐远，那次演出，让我回味无穷，因为它锻炼了我的意志力，丰富了我的生活。